死刑执行前,囚犯都在想什么?
2024-10-25 08:10:01

贴一篇他早年写的报告文学——《十载春秋送死囚》作者:李春良十几年前,我穿上了这身象征正义的神圣警服,工作场所从三尺讲台到高墙电网之中。
十载狱警生涯,我经常以一个局外人的目光,去观察审视在押人员特别是死囚罪犯这一特殊群体的一切,并用自己的行动刻骨铭心地记录下狱警和死囚之间一些鲜活的事情。
当刑场上响起清脆的枪声时,我终于明白,正义最终占胜邪恶远比我想像的艰难。
011988年冬天,在我穿上警服两月后,我负责的监号关进了一名重刑犯。
这个姓张的26岁的罪犯犯有盗窃、伤害、抢劫、强奸、杀人五种罪,可谓五毒俱全。
他有着一般罪犯少有的冷漠与傲慢,白脸上紧绷着横肉,一双外凸的金鱼眼左顾右盼,回答问题也是用很少的几个字。
于是我除了每天例行一次教育谈话外,还安排了力量进行监控。
这样头几个月还算顺利。
问题出现在1989年春天。
中级人民检察院提审后,张犯的情绪有了反常,说话突然多起来,颠三倒四,并且还时哭时笑,跟随他讲监规纪律,他便用一双直勾勾的金鱼眼傻乎乎地盯着你。
难道他感到死神临近,吓得精神失常了?我把这想法报告了所长。
所长未置可否地说再秘密观察一段。
不久后的一天中午。
我突然发现张犯将自己的尿撒在茶缸里喝掉,恶心得我跑到卫生间吐了个翻江倒海,以致后来好几年都不敢喝啤酒和茶水,特别是刚倒在杯子里冒沫的那种。
谁知我把看到的情况报告给所长,所长却笑了,他说别说喝尿,吃自己粪便的我都见过,我听后又一阵恶心。
后来一名老管教干部告诉我,一年前,有一名重刑犯伪装精神病,极像,在送往省厅安康医院检查途中趁机脱逃,至今没有抓获。
既然张犯装精神病,就必须设法戳穿其阴谋,将其制伏。
坚定信心后,我苦苦思考对策,对张犯进行斥责揭露,谈话教育。
张犯变本加厉,又躺倒开始绝食。
号里有伪装精神病的就已是工作不力了,若再因绝食饿坏人犯,那就是大事故。
记得当时干警有病,医务室才给八角钱的药。
这回所里却规定每天为张犯打两瓶点滴,喂三次牛奶。
尽管我恨得牙根直痒,但所里的规定不敢不执行。
张犯一点儿不老实,经常把针头偷偷拔下。
喂牛奶时,张犯开始装的很顺从,主动将一匙一匙的牛奶接在嘴里,却并不下咽,待含满嘴时,趁人不备突然喷出,时常弄得我和狱医一头一脸一身。
有许多次喂完了张犯,我都要到卫生间呕吐一番。
我知道这是与张犯进行意志的较量,所以尽管这样,我和狱医仍然每日三餐定点喂他。
中秋节早晨,干警食堂的炊事员将值班早餐放在我面前,望着一盘香喷喷的水饺,我灵机一动,急忙让炊事员收起来,并且破例停了张犯的一日三餐。
晚上,月挂中天时,我对号内的两个人犯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下。
水饺的香味弥漫监号,两个人犯很响亮的咂着嘴,边狼吐虎咽边说好吃,我看到张犯悄悄地咽吐沫,便在号门口示意了一下。
两个人犯一边一个将饺子慢慢送到张犯的嘴边,劝说了几句,张犯终于主动张开了嘴,我心中窃喜,又趁热打铁说:“你天天装疯卖傻,顶多拖延点时间,这样的活法,就是多活十年又有什么意思。
看看天上的月亮有多圆。
”听了这话,张犯果真睁开眼睛,透过监窗定定地瞅半空中的那轮明月。
我意识到,经过半年多的较量,张犯终于在这一刻垮掉了意志。
又经过几次谈话教育,张犯很快恢复了正常。
之后不久,中级人民法院履行完必要的程序,一审开庭宣判了张犯死刑。
张犯提出上诉,省高院二审也很快复核完毕。
在等待执行的日子里,张犯有一天突然对我说:李管教你真损!对一个将死的囚犯,我没有计较他说什么,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。
提审两个同号人犯才知道,张犯生平最爱吃的食物就是饺子。
初冬时节,罪大恶极的张犯被押上了刑场。
那天,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。
当清脆的枪声响起,我终于明白了,正义与邪恶的较量,要远比我想象的艰难。
临刑前,他突然下跪谢恩,从此我相信,杀人恶魔的良知有时也能回归。
02他姓宋,是个木匠。
过去的木匠都要有师傅亲传的,有师傅当然就有师兄弟。
临近春节了,他最要好的一位师兄外出打工回来。
两人在小镇上偶遇,师兄请他喝酒叙旧,闲谈中他得知师兄这一年外出挣了五千多元。
五千多元在当时对他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结账时,果见师兄摸出一沓钱,没有五千也有三千。
出了小镇,路过郊区那片旷野时,暗夜里他从工具兜里摸出利斧,向毫无防备的师兄劈去。
之后那沓沾着师兄鲜血的钱就到了他身上,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花,就叫刑警抓住押进看守所。
之后的日子,我懒得搭理这个灵魂丑恶的人,只在管教谈话记录薄瞎编些教育宋犯的内容,来应付所长的例行检查。
一天早晨,宋犯所在监号突然传来咚咚的声响,看守员跑来报告说宋犯正在用头撞墙。
我同几名管教干部进号将宋犯铐起来,提审同号人犯得知,宋犯自进来就经常自言自语,不断重复后悔两个字,从昨天晚上开始又用头撞墙。
难道宋犯真的对自己犯罪有所忏悔?我急忙提审宋犯,想进一步了解其真实的心态。
宋犯支支吾吾说后悔,后悔没有对师兄毁尸灭迹,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。
如果那样,刑警也许永远破不了案。
真是个黑色的幽默。
几名管教干部无不怒目而视,我愤怒中暗下决心,一定要让这个麻木的卑鄙的灵魂对无辜死者真心忏悔。
我找来教育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翻看,制定了一个教育宋犯的计划。
每天准时提审宋犯,先从唠家常开始,引导他谈自己的童年,谈成长经历,我不时的讲一些做人的道理。
那些日子,老管教们见我对宋犯下这么大功夫,揶揄说:宋是杀人犯,可不是你过去面对的祖国花朵;再说就是把他教育好了,也得枪毙,费这么大劲儿干什么?我笑笑,坚持进行自己的工作。
一天,接待室的同志告诉我,宋犯的家属来了,看能不能跟她谈谈也许对教育宋犯有帮助。
我赶到传达室,见她是个很柔弱的女人,手牵一个七八岁的男孩。
临走,我破例让他们照一张相片给宋犯拿来,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允许的。
望着宋犯老婆孩子离去的背影,我突然被怜悯的情绪所包围。
几天后,宋犯老婆孩子的照片送到我的手上,但我没有立即给宋犯看,而是在谈话教育时一次次和他谈家庭`谈妻儿。
在他流露出想妻儿的强烈念头时,我把相片递过去,宋犯双手抖抖的,紧紧盯着照片,一动不动。
我趁机说:“你想你的妻子儿子,你知道你师兄的家庭情况吗?”我告诉他,他师兄被害后,妻子远嫁他乡,孩子与奶奶相依为命。
前不久,奶奶死了,孩子流落街头。
许久许久,宋犯混浊的眼里流出两行泪水,他问师兄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,听说已被当地派出所找到并送到福利院时,他长长出了口气。
又问,要是自己的孩子到这一步,政府会不会管?从宋犯恍惚的神态中我看出,他曾泯灭的良知正在一点点复苏。
一审宣判死刑后,宋犯没有提出上诉,只是盼着高院快点二审复核,他说他希望快点被枪毙,要真有来世,好变牛变马到师兄面前赎罪。
一个月后,宋犯被押赴刑场。
临刑前,当着许多管教干部的面,他突然跪在我面前,说感谢我让他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,他要早明白这道理,决不会杀了师兄。
面对谢恩的宋犯,我从此相信杀人恶魔的良知也能回归。
与暴狱死囚的较量,我们经历了严峻的考验。
临上刑场,恶魔竟吓得瘫倒在地。
03那年的夏天十分燥热,来自太平洋上的“厄尔尼诺”横扫太平洋沿岸大陆,一个夏季基本上滴雨未下。
我们除了要保证监区的开水供应外,还要24小时保证每个监号充足的洗漱冲凉用水,处在郊外的看守所抽干了一口深井,又启动了备用井。
炙热中,管教干部们的心情焦躁起来,号内也不时因冲凉的问题互相殴斗。
所长告诫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提高警惕,密切注意号内的动态。
会后,我将自己负责监号的羁押情况又仔细看了一遍,却发现有一个监号里竟押了4名重型犯,其中有一审判处死刑的那犯。
翻开那犯的档案,其犯罪经历令人发指。
因在路上自行车相撞,与父子三人发生口角,那犯假装讲和,后约对方到家里喝酒,酒至半酣,让其中一人去买酒,未归,又去一人催促,那犯凶相毕露,将酒桌上这人杀死,又躲在门后,将先后归来的两人杀死。
在羁押期间,那犯被检举查实还曾劫一出租车,因不懂驾驶技术,车翻路边,那犯将司机勒死,又点燃汽车毁尸灭迹。
这样一个血债累累的杀人恶魔会不会做最后的垂死挣扎?这样想着,我又进一步采取了一些公开和秘密的安全措施。
几天后,值班内看守员汇报说,那犯和几个人经常传看一些纸条。
内看守反应的情况我开始没太在意,觉得这不算什么反常举动。
谁知看守员又连续反映两次,我核对名单,不禁大吃一惊,该号四名重型犯全部参与了传看纸条。
宁可信其有,不能信其无。
我会同其他几名管教干部,立即对该号进行了一次全面清理。
结果是一无所获,便彻底放心下来。
十几天后,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八点多钟,那犯所在监号突然传来了吵架打斗声。
值班室内看守员跑来说打起来了,我匆忙跑到号门口,发现那犯一伙五六个人正在毒打另两个罪犯。
见我到来,那犯告状说,对方占着淋浴,不让别人冲凉。
两个被打的急忙辩解,其中一人被打得流鼻血。
反常的是,无论我怎么斥责,那犯等人就是不停手。
愤怒中,我忘了一般情况下休息时间不开号门的规定,稀里哗啦打开了锁头。
就在我要摘下锁头的瞬间,我突然发现打斗中的那犯一双阴冷的小眼睛斜向号门,射出凶狠的目光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这犹豫为我进一步思考争取了时间。
星期天,整个监所就我们四个民警值班,而此时另两名民警正在食堂用餐,走廊里炊事员正在为每个监号打饭菜送开水,监区的三道铁门大开着。
想到这里,我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,迅速将没有摘下的锁头锁上,让身边的内看守员进一步观察。
匆匆走回值班室,我没有按走廊里那个红色的按钮,怕万一判断失误虚惊一场,而是拨通了武警中队长的电话。
很快,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把整个监区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在黑洞洞的枪口下,那犯监号十几个人犯只穿着短裤被分押到其他号。
全面查号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,那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共串连了五个人犯,预谋暴狱,为了防备同号人听到被检举揭发,他们用写纸条的方式进行密谋。
他们又撕了背心衬衣,准备了绳子,刮下墙上石灰,准备了迷眼的纸包,选择周日早上开饭时间,以打架为名骗开号门冲出监号,勒死值班民警,夺下钥匙打开所有监号,一齐向外冲。
甚至就连哪个人犯对付哪名管教干部也做了安排。
一个罪恶的阴谋!当时我若摘下号门铁锁,后果简直不堪设想。
暴狱阴谋被粉碎后不久,高院就下达了对那犯的执行死刑命令。
可让我不敢相信的是,那犯被架下刑车后竟吓得瘫软在地,让两名法警架着才弄到了行刑场地。
他是被旧刑法处决的最后一个江洋大盗,临刑前,他发出了下辈子做好人的感叹。
04多年后,因工作需要,我调离了看守所。
临走时,我把在看守所管教过的几十个死囚犯的犯罪经历、书信、谈话记录、刑前自白等文字材料,整理成一册厚厚的卷宗,带到新的工作岗位,但一直没有去翻看它。
新世纪开始时,十岁的儿子拿着他发表在《城市晚报》上的世纪畅想征文来问我,新世纪的愿望是什么。
我沉默了许久,才很郑重地告诉他:新世纪,愿人类的罪恶少点、再少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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